从欧洲回来，整理相机里的照片时，发现我拍得最多的就是建筑和花了，在欧洲，建筑和雕塑几乎是分不开的。我拍回来的米兰大教堂尤其多，碧篮的天空衬着美妙绝伦的雕像，所有细节精致，每一张都象是明信片。

　　这样的建筑，我从踏上欧洲起就看到了。不同于中国古老建筑以木为主，欧洲上了年月的建筑多是以石为主要材料。带我们在欧洲游玩的导游胡先生是台湾人，熟知意大利的各地方言，他说意大利许多地方的街上，很容易看得到上千年的建筑，七八百年的老房子的主人会骄傲地告诉国外游客，他的曾祖父在这里房子的某一间娶了他的曾祖母，而他自己又是在哪一间出生的。许多院子和园子的门口，在风化了的石头上，用花体字写着修建时的时间，略略一算，果然都是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有的庄园现在成了人们举办婚礼的地方，我们在一个据说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庄园里看到，高大的树木多须两人合抱，树梢直指天空，树干上结着厚厚的浓绿的苔藓，灌木丛密实得连一丝阳光也照不进去，前一天才下过雨，那泥土湿漉漉的，也蒙着青苔。我突然想起中国有些古老的宅院，也有着这样的味道。顺着石子小径走了好远，才见几处房屋，门口露天摆放着结着鲜花的长桌，一群人在忙活着收拾，想必是在准备婚礼。

　　看得出来，在这里，古老与怀旧是一种资本。

　　我自然想起中国的建筑了。

　　在中国，保存得好一些的长城是青砖的，西安的城墙算是在全国比较完整的了，说是明代的城墙，大多数青砖却也不过几十年前才修补的。在中国，几百几千年的墓陵很多，尤其是在陕西，每年都有外地来的朋友来，总要点名去看秦始皇兵马俑、乾陵、昭陵，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山包而已。也幸亏只是个山包，才能保存到现在，要不按着老祖宗们的习惯，改朝换代时，一定也早就一把火全烧了，断然留不到现在。

　　可是，我们的木头要么毁坏在年月的虫蛀风雨里了，要么随着新的朝代的建立而化为了灰烬，而西方的大理石却大多保留下来了。因为霸王别姬的故事，我一直喜欢勇猛的项羽，可是他烧了阿房宫，本来西安可以多一个令世人赞叹、国人骄傲的豪华宫殿的，他那样的鲁莽，我时常觉得他断送了他的河山是他自己的事，阿房宫的毁灭却是他不可原谅的罪过。

　　中国人有些时候是温婉的，譬如古时的房屋一定是全木的榫卯结构，庭院回廊，影壁天井，攒顶挑檐，绝不念糊，木头的朴素和中国人内敛的性格如此一致。与西方古老建筑以石为主要材料不同，这仿佛是中国建筑里的写意性一样，而以严谨的造型，精准的比例做出的雕像，分明是欧洲建筑的写实性。和许多中国人一样，我也酷爱木头，却不太在意是不是珍贵稀有，有一段时间，我痴迷上各种各样的木念佛珠，捻着那些或大或小的木珠默念着佛菩萨名号，果然法喜盈心。

　　中国人也喜欢石头，却多愿意保留原始自然的形状，有些摆放的奇石也必里愈奇愈好，这与西方人一定要把石头雕刻成解剖意义的精美雕像完全是不同的文化心理，中国人终归是随性随心的，随其自然，天人和谐；而西方人的认真不苟，使他们一定要改造自然。

　　木性的东方和石性的西方，是我在欧洲的行走中，想得最多的东西。这些非是人为，乃是天性，却因千百年的历史而形成了我们现在眼睛里能看到的一切。

写于2011年